□ 钱克健

　　隔壁住着两位河南来的长护险护理员——张嫂与李嫂。

　　张嫂微胖，李嫂略瘦，模样不一，性格各异。

　　张嫂爱笑，嗓门大，来沪前是当地商店的职员，因逃避家中老人和孙子的拖累，只身来沪发挥“余热”，一晃已四年。对她来说，挣钱不是唯一目的，换个环境，求得清闲才是本意。因而接单不多，在家时间较多，听听音乐、新闻，做些面点，网购零食，日子过得倒也滋润。

　　张嫂做事乖巧，深得客户欢心，有时偶有失误，也能得到客户谅解。一次张嫂急匆匆赶到客户赵阿婆家，一推门，赵阿婆笑着对她说：“妹妹，今朝礼拜几啊？侬哪能来啦？”张嫂一愣，随即脸就红了，原来搞错了日子。好在阿婆并不计较，还趁势请张嫂做了一小时的钟点工。前不久，赵阿婆被女儿送到了养老院，张嫂好一阵伤心，不只少了一张工单，更少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忘年交。

　　李嫂黑瘦，来自河南农村，家有新瓦房，却无人居住，一家四口，天各一方，或经营小买卖，或在企业工作，唯有过年才难得一聚。

　　李嫂话不多，手脚却麻利，也很节俭。她做护理员的目的很清楚，帮儿子结婚买房助一把力。她早出晚归，尽量接单，可往往天不遂人愿，常给她造成一些遗憾。上海疫情封控期间，她服务的客户因年老多病“走”了几个，她痛失几个客户，也就少挣了不少钱。屋漏偏逢连夜雨，她的“座驾”软胎又被路上不明尖锐物刺破，一路拖拽，才在武康大楼边的路边摊找到修车铺，花了几百元才“打道回府”，她为此心痛不已。

　　两人住的小屋才五平方米，上下铺，每天挤出挤进。还好公用厨房够宽敞，两人不少时间就在厨房度过。

　　一个单头煤气灶，两个电饭煲，是她们常用烧饭工具。吃饭实行“分合”制，平时各吃各，包饺子时则分工负责，共享美味。

　　周六晚上是她们的幸福时光。叫上几个同为护理员的老乡，在厨房摆开“阵势”，和粉、擀面、洗菜、剁馅、包饺子，再摆上几盆火锅菜肴，一时间，厨房人声鼎沸，热气腾腾。木板一铺，权当饭桌，四五人围坐在小凳上，边吃边聊，老乡见老乡，同解思乡之情。

　　她们也有寂寞时候，张嫂每周必与丈夫与孙子视频通话，说时快快乐乐，通话完毕常见落寞之态，毕竟离家四年未归。而李嫂则因手机流量不足，少与家人视频连线，有时晚归，独坐厨房小凳发呆，心中常惦念儿子未娶，女儿未育。

　　社会动态、人世冷暖常是她们的日常话题。两人常为俄乌战争的趋势争辩，为家乡的疫情变化担忧，更多的则是感叹世事难料，人间冷暖。她们见过家中有三个女儿，却单身独居、无人照料的独居老人；她们去过40度高温天，因空调已坏，无人修理，只能开电扇度过酷暑的斗屋，照料久卧不起的老人。她们也常面对昨日还絮絮叨叨的耄耋老人，今天却撒手人寰，驾鹤西去。常熟路、武康路、湖南路、汾阳路……留下了她们的足迹和汗水，也留下因疫情封闭无功而返的遗憾。

　　李嫂终于离沪了，她女儿在郑州即将分娩。而张嫂则在继续考中级护工证书，她戏谑地将考证视为“无用之物”，因年届60，不知何时返乡。前些日家中婆婆去世，丈夫王叔尽孝终结，一通商量，决定来沪“鸳鸯重聚”，顺便也发挥“余热”，弄个保安当当。

　　上海就是这样，李嫂走了，张嫂留下；王叔来了，又有陈伯、杨叔离去，一拨浪去，一拨浪来，循环不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