◉ 程中学

　　曾经，父母都是做事干净利落之人，说一不二，今天的事情绝不拖到明天再做。尤其是母亲，看上去瘦瘦的，但她的性子更急，在家与田土之间，不管是挑粪还是施肥，母亲就像一股风，来去自如。

　　小时候看父母在一块大大的稻田里插秧，天还没亮，父母就已起床。厨房里，锅碗瓢盆被母亲碰得叮当响。可以想象，他们两个人一定是父亲在往灶膛里添柴火，母亲在做一天的饭菜。待到“哧溜”一声，菜进了热锅，香香的味道便充盈整个家。那时候，枕着这样喷香的味道赖在床上，也是我童年的一种幸福。

　　那天，天刚亮，父母就已吃过饭，踏着一路的露水，把头天晚上就已拔好的秧苗一前一后挑到稻田里开始插秧。早起的社员无不惊叹父母的勤谨。父母顾不得和人搭讪，只低着头弓着腰插秧。太阳从东方升起来，她们沐着朝辉在稻田间不断移动。当太阳慢慢爬到他们的背上，他们也无动于衷，连汗水都顾不得擦一把。他们一手握秧苗一手插秧，一起一落很像饿急了的鸡啄米吃的样子，既快又狠又准。中午，父母也是借吃饭的时候歇上一歇。饭菜还是我按照母亲的叮嘱送到地里的，那时，我已睡足了觉喂好鸡鸭和猪仔，看着大大一块翻田心里既发空又发虚。最终在夜幕降临的时刻，父母完成了插秧计划。他们的速度一度让整个生产队的人惊叹；他们种出的庄稼丰收的成果在整个乡也是数一数二的好。父母的勤劳和言出必行的精神一直是我小时候的偶像。

　　在父母的影响下，我从小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说到就要做到绝不犯拖拉的毛病。干家务上班做事也是风风火火，用朋友的话来说，我走路都是带风的。这绝对是来自母亲的言传身教。可是，近几年，父母做事的速度却慢了下来。特别是我回家的日子里，不管他们干什么，都显得很“磨蹭”。父母一生一起辛勤劳作，早已养成了一起下地一起赶集的生活方式。哪怕去地里摘个菜，上集市买个酱油盐巴，也要一起去一起回。每次我在家，他们有事情也不去做，有活也不会去干，拖拖拉拉不愿走出家门。如果我跟着他们，他们倒会很高兴，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。我发现，父母毕竟年岁渐长，看着他们开始佝偻的腰，是他们该休息的时候了。可真正让他们放下劳动，他们却又闲发慌，整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。

　　有次，回家度完假，收拾东西该去车站返回城里上班了。父母显得心事重重，父亲使劲往我包里塞吃的，母亲神色不安地要我再喝一碗她特意为我熬的冰糖银耳汤。汤还有点烫，母亲又端来两碗放在饭桌上，我们三个人一起喝。看着母亲一心一意地搅动着银耳汤，让汤慢慢变冷。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慢下来，将父母脸上被岁月镌刻的皱纹放大，将生命中他们给予我的爱与温暖无限放大，使他们对我的爱也如这香甜的银耳汤一样暖心。

　　我端起一碗母亲熬的银耳汤，猛灌了一口。母亲急忙制止:“慢些喝，慢些喝”，还像小时候一样拍拍我的背。“以后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喝汤的时间会越来越少，你慢些喝，多陪我们一会儿……”父亲终于忍不住说。

　　原来，父母的“磨蹭”都是为了我。他们的“磨蹭”不过是想和我多呆一会儿，他们在拖延我离开的时间。我晚一刻离开，就会多在家呆一刻，多陪他们一刻。

　　给父母留点“磨蹭”的时间吧。爱会在这点时间里延续，亲情也会在这点时间里升温。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让父母“磨蹭”，那真是一件圆满而幸福的事情。